华雄的败亡,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,砸碎了西凉军不可战胜的神话,也让虎牢关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残存的将领们惊魂未定,士卒们更是人心惶惶,若非关隘险峻,加之联军似乎也需时间消化胜利、调整部署,这座雄关恐怕早已易主。凌云临危收拢溃兵,虽得李儒默许暂掌一部,但他深知,这点力量在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面前,如同惊涛中的一叶扁舟。
就在这压抑的等待中,真正的雷霆之怒,裹挟着无匹的威势,降临虎牢关。
旌旗遮天,马蹄声震彻山谷。相国董卓,竟亲率大军,并其义子、天下无双的温侯吕布,以及李傕、郭汜等西凉嫡系精锐,浩浩荡荡开赴虎牢关!显然,华雄之死,彻底激怒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师,他要用更强大的武力,碾碎一切敢于挑衅的敌人。
董卓的到来,让关内守军士气为之一振,但那是一种夹杂着恐惧的振奋。董卓本人驻跸关内,并未直接指挥战事,一切军务,皆由吕布全权负责。此时的吕布,新获“都督诸军事”的权柄,意气风发,赤兔马、方天戟,傲视关下联军,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证明自己的渴望。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,来洗刷华雄败亡带来的耻辱,并巩固自己在董卓集团中无人可及的地位。
吕布的战术,简单、粗暴,却符合他的一贯风格,也符合西凉军的作战特点——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将领个人的超凡武勇,正面碾压。他根本不理会凌云等人关于“敌军势大,宜坚守挫其锐气”的建议,亲自披挂上阵,率领并州狼骑和西凉铁骑主力,出关挑战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成为了吕布个人武勇的表演舞台。他每日率精锐在关前搦战,画戟所指,联军竟无人能挡其锋。联军接连派出数员上将,皆在吕布戟下走不过数合,非死即伤。方悦、穆顺、武安国……一个个在地方上声名显赫的将领,如同被砍瓜切菜般挑落马下。吕布的威名,伴随着联军的恐惧,迅速传遍天下。
虎牢关上,西凉军欢呼雷动,连日来的晦气一扫而空。连董卓都在关上设宴,与李儒等人饮酒观战,对吕布的勇武赞不绝口。唯有凌云,眉头紧锁,心中没有丝毫喜悦。他清楚地知道,这看似一边倒的胜利背后,隐藏着巨大的危机。吕布的骁勇,正将联军逼向绝境,也在刺激着那些真正潜藏的巨龙。
高潮,在一个雾气初散的清晨到来。联军营中,三通鼓响,辕门大开,飞出三骑。并非之前那些名气虽大却实力不济的将领,而是三个气质迥异,却同样散发出不凡气势的人。
左边一人,身长八尺,豹头环眼,燕颔虎须,声若巨雷,势如奔马,正是张飞,张翼德。右边一人,身长九尺,髯长二尺,面如重枣,唇若涂脂,丹凤眼,卧蚕眉,相貌堂堂,威风凛凛,正是昨日斩华雄的关羽,关云长。而居中一人,身长七尺五寸,两耳垂肩,双手过膝,目能自顾其耳,面如冠玉,唇若涂脂,虽然看似温和,眉宇间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仁德与坚韧之气,正是刘备,刘玄德。
“三姓家奴吕布!休得猖狂!燕人张翼德在此!”张飞一声霹雳般的怒吼,打破了战场的肃杀,也彻底点燃了吕布的怒火。
旷野之上,一场载入史册的巅峰对决,骤然爆发。吕布纵马挺戟,独战刘、关、张三人。四匹马盘旋,八只蹄踏破烟尘;四条臂膊纵横,四般兵器碰撞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。杀气迷空,遮天蔽日;尘土荡扬,宇宙昏昏。虎牢关上下的数十万大军,皆被这惊心动魄的恶战所震慑,喊杀声、鼓噪声仿佛都消失了,只剩下那核心战圈中兵器撞击的爆响和战马的嘶鸣。
凌云站在关墙上,手心全是冷汗。尽管早已知道结果,但亲眼目睹这超越凡人想象的战斗,依然让他心神震撼。吕布之勇,确实冠绝天下,方天画戟挥舞开来,如同蛟龙闹海,竟与刘关张三人杀得难解难分。然而,关羽的沉稳狠辣,张飞的狂暴勇猛,刘备虽武艺稍逊,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策应补位,三人默契无间,将吕布的攻势死死缠住。
五十合、一百合……战斗激烈得超乎所有人想象。吕布虽勇,但面对三位当世顶尖高手的合击,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消耗开始显现。赤兔马再神骏,也架不住这般高强度的冲杀。终于,在一声震天价的金铁交鸣后,吕布虚晃一戟,荡开阵角,倒拖画戟,飞马便回。他终究是败了,虽然并非溃败,而是力竭之后的战略性撤退。
“三姓家奴休走!”张飞不依不饶,拍马追赶。关上矢石如雨,勉强阻住。
吕布败回本阵,虽然阵型未乱,但主帅败退,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。联军见状,鼓噪而进,曹操、孙坚等人指挥大军掩杀过来。西凉军见吕布败退,心下已怯,又见联军势大,顿时阵脚松动,呈现溃败之象。
关键时刻,董卓在关上看得分明,又惊又怒,急令鸣金收兵,全军撤回关内。
撤退,从来比进攻更考验一支军队的素质。尤其是在新败之余,敌军趁势掩杀的危急关头。此时的西凉军,虽有精兵悍将,但主帅新败,军心浮动,各部将领互不统属,一旦撤退命令下达,极易演变成一场争先恐后的大溃逃。若被联军尾随杀入关内,后果不堪设想。
关上下一片混乱。吕布败退回关,脸色铁青,羞愤交加,一时难以有效指挥。李傕、郭汜等将也各自约束本部,准备后撤,但缺乏统一调度。败退下来的士兵拥挤在关门附近,哭喊声、马嘶声、军官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,形势万分危急。
“不能乱!各部依序入关!弓弩手全力掩护!长枪兵结阵断后!”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喧嚣中响起,并不洪亮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凌云不知何时已站在关门内侧一处高台上,手持令旗,面色沉静如水。他并没有越权指挥那些高级将领,而是针对撤退的流程和细节,发出了清晰而具体的指令。
“李傕将军所部为第一阵,速速入关,上城墙布防!”
“郭汜将军所部为第二阵,入关后于瓮城待命,随时策应!”
“长枪兵与盾牌手于关门百步外结圆阵,梯次后退,迟滞敌军!”
“弓弩手听我号令,三轮齐射,覆盖敌军先锋!”
“伤兵与辎重从侧翼悬门优先撤离!”
“温侯所部并州铁骑,请于两翼游弋,阻敌迂回,此乃重任,非温侯不能当也!”
他的命令条理清晰,层次分明,既考虑了入关顺序,又安排了断后阻击,还顾及了伤兵辎重,甚至连如何利用吕布骑兵的机动性进行侧翼掩护都想到了。最后将“阻敌迂回”的“重任”交给吕布,更是给足了这位新败主帅面子,避免其因羞愤而彻底摆烂。
混乱的西凉军卒,在听到这一连串明确的指令后,仿佛找到了主心骨,下意识地开始按照指令行动。李傕、郭汜等人也觉此方案稳妥,且并未触及他们的根本指挥权,便也默认执行。吕布冷哼一声,虽未答话,但还是率领并州骑兵向两翼展开,执行警戒任务。
在凌云沉着冷静的调度下,原本可能演变成溃败的撤退,变得有序起来。各部交替掩护,梯次后退。弓弩手的压制射击有效地延缓了联军的追击速度。长枪兵的断后阵列且战且退,虽然损失不小,但为主力回撤赢得了宝贵时间。
当最后一批断后部队退入关内,沉重的关门轰然闭合时,门外留下了层层叠叠的双方士兵尸体,但关隘,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守住了。
董卓在关墙上,全程目睹了这一幕。他看到在吕布败退、诸将失措的危急时刻,是这个他原本并未太过在眼的年轻参军,站了出来,以惊人的冷静和条理,稳住了局势,避免了更大的损失。
大军退回关内,清点损失,虽折损了不少兵马,但核心主力尚存,关隘无恙。董卓升帐议事,脸色阴沉,但并未如往常般大发雷霆。他先是安抚了败阵的吕布,称“我儿已尽力,刘关张三人非一人可敌”,随即,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武将末位的凌云。
“凌参军。”董卓的声音依旧浑浊,却少了几分暴戾,多了几分审视。
“末将在。”凌云出列,躬身应道。
“今日撤军,你调度有方,临危不乱,甚好。”董卓缓缓道,“看来,李中郎举荐你不差,确是个沉稳可用之才。”
“相国谬赞,此乃末将分内之事。”凌云谦恭回答,心中却是一块石头落地。他知道,自己“沉稳”的印象,已经成功地烙在了董卓心中。这比一时的勇武夸赞,在董卓这等枭雄心里,分量要重得多。
“嗯。”董卓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,但那份短暂的关注,已让帐内诸将,包括脸色依旧难看的吕布,都重新打量了凌云一番。
经此一役,虎牢关之战陷入僵持。联军虽胜一阵,却也无法攻克雄关。而董卓军新败,亦无力再发动大规模进攻。凌云在危机时刻展现出的冷静与组织能力,让他在西凉军这个崇尚武勇的集团中,赢得了一种独特的、关乎“大局”和“后路”的价值。他不再仅仅是一个“耍嘴皮子”的参军,而是一个能在败局中稳住阵脚、减少损失的“务实”之人。
这份“沉稳”的评价,如同一道护身符,让他在接下来的波澜中,拥有了更多辗转腾挪的空间。虎牢关的僵局,意味着洛阳方向的战略,即将发生重大的转折。而凌云,已然为迎接那场更大的风暴,悄悄准备好了一个看似稳妥的“后手”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7:10:32